某某某人

【无差/原子城AU】今夜我不关心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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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运会前旧文重发,一个纪念


坑了环太平洋AU缉毒AU龙虾AU也会陆续放到子博上,别急




1.


 


马龙第一次到九院的时候是个冬天,那时候他刚刚大学毕业,比张继科还小上那么几个月。他和同行的年轻人乘火车一路到西宁,揣着一肚子年轻的好奇、热情和跃跃欲试。青海的气候不好,不是烈日当空就是妖风阵阵。


海晏招待所处于一片极其广袤的高原戈壁中,马龙到的那个冬天格外的冷,厚重的冰雪蔓延无边,一打眼净是明晃晃的白。新到的一帮子人还没分配进不同的所,每年有大把的时间到处闲逛,适应中国西北部这个荒凉又寂寞的禁地。


招待所后院的小溪还是马龙头一次发现。蜿蜒的河水已经冻住了,覆盖的一层薄雪让它看上去与草原本身融为一体。冰面上放了把马扎,马扎的主人披了件灰绿色的军大衣,脖子缩在深棕的毛毛领中,低垂着脑袋看着冰面上凿出的冰洞,马龙可以看见他因放松而舒展的眉目。这人显然已经看到了马龙,转过脑袋向他挥了挥手,“你是也是调过来的学生吧?我叫张继科。”


那时候张继科还不怎么黑,人瘦,看着学生气也重。在枯燥无味的生活中这算是为数不多的有趣经历,马龙小心翼翼地挪到他身边伸出手和他碰了碰,冰凉的触感还是让马龙打了个哆嗦,“马龙,上星期刚来的。”


马龙看了看张继科身边放的筒子和他手里的鱼竿,“改善伙食啊?”


“没有,”张继科朝他心不在焉地笑笑,盯着钓竿,“这水不能喝,水里的鱼也不能吃。”


马龙没有问为什么,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那你钓鱼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张继科打了个哈欠,呼出一团和暖的白气,“解闷儿吧。”


马龙注意到了张继科抛来的一捧子明亮又澄澈的目光,他有些失笑,心想这人真有意思。隔着冰面浮起的一层层寒气,他们跺着脚搓着手定下了彼此轻飘飘地第一印象。


广袤的荒原让任何栖居于人类驱壳中的灵魂都会感到渺小,这感觉对于马龙来说还不熟悉,陌生加剧了不适应,但马龙习惯了把这中莫名的不愉快捂在心里。和任何事情一样,他那时候还不习惯于表达。


空气中是凛冽的雪花的甘甜,马龙深吸了一口气,肺管子里都是干冷,柔软的短发在寒风中起起伏伏,带走了皮肤上的温度。他又看了一眼张继科,“你在哪个所啊?”


“没分,和你一样。”张继科把手伸到嘴边呼了一口气,捂在耳朵边,“没准以后和你一起呢。”


张继科在这一刻做了个很准确的预言,他们后来的确在一起——各种意义上的。只是当年他们谁都没想到在这个荒凉的戈壁……他们断断续续,一待就是26年。


 


2.


    


后来马龙和张继科分在了同一个研究室,并且进一步地,分到了同一个宿舍。对于两个朝夕相处的年轻人来说,相熟相知是一件容易的事——或者不止相熟相知。但马龙习惯把心思藏着掖着,好像没什么知道他到底想着什么。


其实一切在他们进入221不久就已经注定了。221纪律严明,对于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来说几乎是囚禁了。张继科的心性马龙最清楚,他不会被如此轻易地束缚在任何地方。马龙敏感的心总是提前感觉到种种隐秘的不对头,比如张继科频繁的“探亲”时间、比如张继科总是能搞到这里没有的东西。


那天早上马龙是被张继科叫醒的。他在朦胧的睡意中缩成一团,在被子里翻了个身,试图在草原难得的安静中继续睡一会儿。他的脑袋一个劲儿往枕头里埋,直到张继科的手掌覆上他的后颈。手心捂着的一把暖意并不能抵消海晏清晨冰冷的空气带来的负效应,马龙打了个冷战,终于睁开了眼睛。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张继科的影像映在他眼睛里还是朦胧的,只有他脑袋顶翘起的那撮头发无比清晰。


马龙发了会儿愣,咽下一个恼怒的哼哼,挠了挠头问张继科干嘛。张继科不说话,单是神秘兮兮地笑,从拎着的方形箱子里拽出一捧旧衣服。马龙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干巴巴蹦出半个疑问句,“衣服?”


“你别急。”张继科耐心惊人,不紧不慢地把手伸进衣物的内兜里翻了一会儿,变魔术似的摊开手,让马龙看清他手里躺着的东西。那是几颗饱满的小玩意儿,颗粒饱满,透着新鲜的红色,表面的水珠已经在衣服上蹭干了,不可避免地挤出一点点粉红的汁水。几颗草莓。一些可以给高原和戈壁带来愉悦和甜蜜的东西。


凭良心说,221的伙食算得上好,总有冷冻的肉和长途运送来的蔫耷耷的青西红柿和黄瓜,新鲜的水果蔬菜在高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奢侈品。总之,这里的确缺乏一些……小布尔乔亚式的罗曼蒂克。


张继科往马龙的嘴里塞了一颗,马龙轻轻一咬,唇齿间就都是水果的清甜。他高兴却提心吊胆——心思沉重不是个好习惯,可马龙难以改变,“你从哪儿搞到的?”


“我妈给我寄的。”


“继科儿……”马龙的声音软,听上去没什么杀伤力,但架不住他表情严肃,“你又逗谁呢。”


张继科摇了摇头说了句你别管了,甩下衣服准备继续去检炸药了。张继科化学系出身,做这个是术业有专攻,马龙学物理的,把他分到二分厂纯属意外,但意外却意外出了成效,马龙待在这儿像是栽错了坑的萝卜硬是开出了花儿。


马龙不客气地往嘴里塞草莓,然后瞟一眼张继科的影子,瞟一眼、又瞟一眼。在他心里,日子就应该这样不紧不慢地碾过去。还有,草莓真的很甜。


 


3.


 


 


张继科离开221厂的那天,海晏罕见地下起了雨。大家都知道,说“离开”是为了照顾张继科的面子,他其实是被“赶走”的,虽然没有人确切地知道张继科到底触犯了哪一条规则。


那天马龙被差去分厂做研讨,完美地错过了张继科。回来的路上他的直觉就告诉他哪里不对,他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手脚冰凉,僵硬得半路差点腿肚子抽了筋。海晏这地方下起雨来冷得让人心寒,正所谓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一桶冰雪水。马龙没带伞,急忙忙往所里赶,雨滴倾泻在他脑袋上,寒风撕扯着他的外套。他拼死拼活赶到大门口的时候张继科刚刚坐上红旗轿车,透过阴暗的车窗看见马龙一个遥远的模糊的影子。不知道为什么,隔着一层薄薄的雨幕,马龙湿乎乎软绵绵的影子看上去有点可怜。


司机大概也透过后视镜看到了马龙,他转过头犹豫地问张继科要不要下车,他可以等一会儿。马龙站在那儿淋着雨,张继科坐在车后座上冒着汗,他的明明一点也不热,汗水却一点点湿透了后背,衬衫黏糊糊贴着皮肤。


“不下去了,走吧。”张继科终于说,咬着牙,恶狠狠的。张继科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较劲,只有车轱辘在泥泞中转动发出诡异的声响时他才对“离开”有了一点点真切的感觉,挨了那么多次骂写了那么多检查和保证书都没有给他带来过的真切感觉。他是真的要离开马龙了,那人站在门口孤零零的,像是要扎在绵软的泥土中一样。张继科攥紧了拳头——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他弄丢了。


当天晚上马龙没回宿舍就先去找了刘国梁。刘国梁是201室的主任,管着他也管着张继科。马龙平时是最省心的,很少会跑到办公室找刘国梁——尤其是晚上。


刘国梁的办公室在楼里的最里头那个拐角,昏黄的灯光撑起一片模糊的亮。马龙走到门口,心里有点发慌,但还是撑着一股子勇气敲了敲门。


刘国梁从一摞乱七八糟的资料里抬起头,“你来又是想说点什么?”


听他的语气像是早就知道了马龙想说点什么,马龙那点遮遮掩掩的企图在他这里就像是一个孩子试图在兜里藏下一辆卡车。于是马龙不看他,但是看着刘国梁的影子,圆乎乎的人影在斑驳的墙面上摇摇晃晃,这让马龙放松了些,“我想问……张继科……给调去哪儿了?”


刘国梁看了他一眼,“怎么着,吃人嘴短,是哇?保密条例都忘了?”


马龙知道理亏,没想顶嘴也不敢追问,只好乖乖地闭了嘴。刘国梁没想把这次谈话继续下去,“他去哪儿都是造化,以后怎么样也是造化。你就做好你的事情就行了,记住了哇?”


马龙点了点头。他也只能点头。


 


4.


 


马龙再次见到张继科是很多年以后了。那时候第一朵蘑菇云已经开了花,所有的精力都用来磨第二朵。那次一个型号实验出了问题,马龙作为221为数不多的物理系出身,被派去开紧急现场会议,在一群焦头烂额的前辈的身影中,马龙一眼就看到了张继科。张继科黑了很多,和以前一样的精瘦利落。


张继科是跟着保卫科一起来的,马龙不明白他为什么被调到了这个地方,只知道当年院里对他已经是仁慈,过得时间长了马龙才知道九院工作的特殊性,心想着也许当年张继科不小心就要蹲号子。这个会从下午一直开到晚上,张继科一直没怎么说话,整个人钻在浅灰色毛衣里,耷拉着眼睛不知道在琢磨什么。马龙就只是偷偷摸摸盯着他瞧,只觉得张继科的确是变了一些,现在他像是收在鞘里的剑,锋芒都敛在眼珠子里了。


直到晚上散了会,马龙才逮到机会和张继科说话。说是“说话”,其实只是站在了张继科面前而已。沉默像水一样在他们脚下蔓延开,水势疯狂地涨起,漫过了马龙的胸口,让他有些呼吸困难。他觉得自己像是对着一汪平静的深潭,扔下去的试探的石子只能溅起一圈一圈小小的涟漪。


“我挺想你……”


“我要回去了……”


两人同时开口,马龙迅速地反应过来,带着点意外之喜,“你要回来?”


张继科点了点头,“你们所有个科研室缺一个炸药工程师,他们觉得我这些年表现得还不错,就把我调回去了。”


当然还有很多事情是他没有和马龙说的,比如他是如何天天熬着夜看可怜的资料才跟上了他们的进度,又比如他是如何自告奋勇地不要命地去回收核废料才赢得了领导的赞赏。张继科不是没有委屈过,只是他知道什么是有用的,所以他不对别人发狠,只对自己发狠。现在这些过去了,那就更没用了,何况他也不想让马龙知道,那只会让这个本来就心重的孩子徒增包袱。


“那真是……太好了。这些年我一直想着你给调到哪儿去了,还想着我什么时候休假能去找你。”马龙罕见的喜形于色,“太好了,继科儿。”


很久没听到人这样叫自己了,张继科想。马龙发出的音节像是某个音符上面画的小弧线,起伏又明快。张继科犹豫了一会儿,仿佛在琢磨这会不会违反纪律。最终他往前走了一步,几乎与马龙额头相碰,他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试探性地轻轻碰了碰马龙的嘴唇。马龙没有躲,像是多年前的那场雨还在下,雨水一点一点淌过他们想贴的嘴唇。


张继科看着马龙笑了,马龙没有躲闪他的目光。现在面对张继科,他不用学习坦诚,就像张继科面对他从来不用学习温柔似的。


 


尾声


 


张继科真正离开九院比马龙早了两年,这次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后来他和马龙又一起经历的很多事情,翻过山淌过河,意气风发过也马失前蹄过,前前后后断断续续整整有26年。他有的时候觉得26年很短,有的时候又觉得26年很长。


后来有了第二朵蘑菇云,有了火箭和载人航天,有了蓬勃扩大的东风家族和空间站。后来他们工作过的地方都成了旅游景点。张继科偶尔还是会想起大西北冰冷的雨和凛冽的风,在那里,无数的同辈前赴后继地放弃了自己的梦想。他也会想起年轻的马龙,有时马龙在他身边,有时马龙不在。他会记得自己生命中最崎岖的那几年,那时的黑夜里,他睁开眼,想到那个刷白脸的年轻人时,心底竟出奇的平和。后来他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情,一抬眼就让他觉得天地广阔,生命蓬勃。


再后来他和马龙正儿八经地在一起过,也正儿八经地分开过,但张继科始终记得他回到221所的那个夜晚,那天晚上格外的冷,他和马龙哆哆嗦嗦扯着衣服,一边走一边靠近彼此,夜空银亮的繁星挂在天幕上压得很低,像是一伸手就能摘下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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